第七章 人生几回伤往事(第2/2页)
皎洁似月依旧明亮,仿佛如初的平稳冷静,可是殿下身侧攥得死紧的手如何看不出她的情绪。
敛秋内心无由来的窒闷,嚅嘴应道:“奴婢省得了。”
起身时,敛秋听到白弋轻微的‘嗯’了一声,在这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里翩然坠落,像是自己心底那无声的叹息。
……
毓秀终于可以不用抄《女则》了,作为自家殿下仅有的两个奴婢之一,她需要帮衬着敛秋收拾东西,赶着明日去驿站和那些迎亲队伍会合。
敛秋看出毓秀的小心思,继而想起今早上的情形,不由得对毓秀语气严厉了起来,“尽晓得插科打诨,明个儿若是收拾不好,我便告诉大公子,让他收拾了你去!”
毓秀最怕的便是大公子白傲了,听到敛秋这么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乖乖的收拾起来。
银鎏金簪花暖砚盒,玛瑙镇纸,还有南珠链子等各式的首饰,毓秀将她觉得有用的东西都一股脑地塞进了箱箧里。
白弋看见毓秀伸手又将鎏金镂空花鸟球形银香囊扔进包袱,额头突突直跳,道:“贪多嚼不烂,如今天气渐渐和暖起来,只拿些添换的衣服便行了。”
说着,白弋便伸手将那南珠链子给拿了出来,她想起自己在宫里的时候便告诉她们用不得这么多的东西,她们当时答得好好的,转头便把这些东西又都塞了进去。
还是自己收拾罢,免得又收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进去。
毓秀心疼地看着五蝠捧桃的翡翠挂件,银镏金草虫头一一被白弋捡了出来,“殿下不带这些东西去吗?”这些可是好东西,殿下怎么就不喜欢呢?
白弋敲了敲毓秀的脑袋道:“我们是偷偷去和他们汇合,你带这么多的东西是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毓秀捂住额头,小脸上全是委屈的神情,只道知晓,便十分不舍地将那些她看来十分有用的东西全都捡了出来。
敛秋劝慰她道:“我们在驿站待不了多久,拿这些去大多都用不着,反倒会惹得旁人眼热,生出不必要事端来。”
不过,敛秋转头对白弋斟酌道:“殿下,脚炉手炉还是带着罢。”
白弋唇抿成一丝线,缓而颔首,等到再无甚可说的了,看见敛秋目光闪烁地将语未语,白弋了然地踅身去至屋外。
敛秋亦步亦趋地走了出来。
白弋叹了一口气道:“姑姑,我无事。”
敛秋身子顿了一顿,随即豁然,自家殿下如何的明目慧眼,自己这些小心思殿下哪里看不出来?她叹了一口气,那些本来就不易开口的话更是因此掩尽在了肚里,只干巴巴地劝慰了一句,“殿下何须伤怀,大公子也是为你着想。”
院子外小贩的叫卖声一阵阵送来,将屋子里衬得有些沉寂,她的眼神就这么晦暗寥深下去。
才到西林的头一月,那时候的她夜夜梦魇数次从血光中惊起,却因害怕敛秋和毓秀发觉出异常,只得埋在被子里一遍一遍的哭泣,现在她都记得夜里朦胧模糊的月光,记得脸庞上划过泪水如同水底的冰层,带着冷彻心扉的悲凉。
许是见不下去她的颓唐,更或许是心系大业,一直未见其首尾的白傲终于在某个夜里药晕了毓秀敛秋,神情冷漠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只说了一句话:“禹王请上,愿将你瘗于祖庙,景帝颇感其怀,赦免你数罪并赐林白沈氏许立衣冠冢,独不得祭日焚香以奠。”
她的双眼哭得血红,瞪大了道:“赦免?”她不知来了什么力气,扑在白傲的身上,抓着他的领子质问:“父亲何其冤苦!他躬身为国,劬劳数载,从未变志!如今却受贼人陷害,致遭上忌,身诛族夷,何来罪孽需他人赦免,承他人的兔死狐悲?”
因许久滴水未进,她喊得声嘶力竭,如同生锈的木锯在锯着东西,可是白傲丝毫不为所动,任自己的领子被她抓揉皱成一团,冷漠道:“林大人生前蒙其大冤,如今尸骨未寒却遭致此事,想来怕是会徘徊阳世不得转生。”
霜冷的风灌进她的衣袖,撑得鼓鼓作响,却不如脸上淌下的泪冰凉,她踉跄地放开手,悲鸣着,“他竟死了也不愿放过我们,皇权真这么重要?”
她睢盱着天际,一轮寒月清冷的映透雪光,墙角秃枝于纷飞雪风中寂寞死去,仿似自己,花样年华也都因他凋亡,死寂的眼底有零星的火光荏苒跳动,她蓦地咬牙:“倘真有神灵,我必以积剩寿命咒他事不遂心,半生蒙冤。”
他走近她:“六王爷因下计陷害德妃被贬至三品亲王撤其谥号,你与六王爷的亲事便换作了与禹王和亲。康嫔并被晋为德妃,位四妃之首。”
她的瞳孔剧缩,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傲,他的面目清冷坚毅,嘴角抿做一条细线,在月光夜影下发出一声低嗤,“纵奈你有滔天怨恨又如何?他依然得偿所愿,平步青云。”
是她忘记了,家破人亡之仇岂能寄托咒誓.......她刬韐于庭中站立,在月光下将腮边悬挂的泪水抹去,冰凉的触感让她感受到自己内心炙热几欲蹦跳出的仇恨,仿佛要将所有生灵焚烧殆尽。
耳畔风声轻促极旋,她感受到凌乱拂动的衣袖下的那颗心脏正在平静的跳动,那放在远处掠过的燕子之上的双目空茫有神,她轻声道:“我知道的。姑姑。他是为了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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