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9章 何人之天下?(第2/2页)
然不是。
皇帝是很可怕的。他坐在龙位上,一不高兴,就要杀人;不容易对付的。所以吃的东西也不能随便给他吃,倘是不容易办到的,他吃了又要,一时办不到;譬如他冬天想到瓜,秋天要吃桃子,办不到,他就生气,杀人了
这是一个愚妇都明白的道理,天下臣民岂能不懂
然而“君权至上”的同时,不仅仅是君王获取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的臣子们也在同时获取了次一等的权力,如此便可层层下压,最终凌驾于百姓之上。
可即便如此,谁又能当真甘心忍受头顶有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呢
因为皇帝一自觉自己的无上威权,那就麻烦了,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他就胡闹起来,还说是“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我又何恨”
天下是我一家一姓之天下,我自将它灭亡,与汝等何干呢
梁建方一头雾水,疑惑道“那这天下,到底是天下人之天下,还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李勣喝叱道“你这榆木脑袋只需懂得冲锋陷阵就可以了,现在提着你的刀,去延喜门前站岗”
“喏。”
梁建方很是委屈,却也不敢在李勣面前耍浑,只能郁闷的提着刀,将兜鍪戴在头上,乖乖去延喜门外伫立于风雪之中。
虽然当下房俊的权势大涨、堪称“朝中第一人”,但是单就资历、威望来说,是远远不及李勣的。
只剩下李震在侧,李勣喝口茶水,问道“你想要如何”
火炉上的茶水煮沸,房俊将小壶取下先给李勣杯中续满,而后道“不是我想要如何,而是大家想要一个何等样的国家。”
所有的问题归根究底,只在于“人治”还是“法制”。
没有人愿意面对不受羁绊之皇权,一旦有人站在云端至高无上俯瞰众生,就意味着每一个人的性命、家业、子孙都被操之于手,生死存亡只在于皇权之喜怒哀乐。
但是反之,“法制”却也限制了整个统治阶级的权力,作为既得利益者却要反对自己的阶级,这如何能够呢
李勣摇摇头,叹气道“还不到时候啊。”
他不仅是无敌之统帅,也是优秀之宰辅,文武兼备、天资纵横,当然明白其中之关窍,不在于皇权是否肆无忌惮,也不在于臣民何去何从,最关键处其实只是两字。
“民智”而已。
房俊也颔首,道“是呀,还不到时候。”
一场自下而上、轰轰烈烈的变革,需要的是整个社会的参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谋求什么,而不是被动的跟随某一些人稀里糊涂的去胡闹。
这一切,只能等到民智开启,否则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纵然诞生于世,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李勣将杯中茶水饮尽,看了看火光冲天的东宫,站起身,道“不管心里怎么想,还是应当尽忠职守,该是入宫的时候了。”
房俊也起身,对身边亲兵道“传我将令,命程务挺即刻出兴安门,自至德门入东宫,截断逆贼退路,一个都不能放跑”
“喏”
亲兵飞奔至战马身前翻身上马,策骑沿着东宫墙外的长街向北疾驰。
李勣奇道“不先去东宫吗”
房俊好整以暇、淡定自若“逆贼不能调动大军攻伐东宫,仅凭区区家兵死士,岑长倩足以应付。”
东宫之内的火器足够百余人打一场历时一月的持久战,只要岑长倩没有利令智昏放弃防御反而出殿突击,足以抵挡数千正规军队的猛攻而不失,区区李安俨以及一些宗室,不足为虑。
李勣挑了挑眉毛“你对岑长倩居然这般信任”
这可不是寻常时候拿来练手的时候,太子的安危关乎整个大局,不容有失,可房俊却对岑长倩那个毛头小子极为信任,将如此重要之任务予以托付,信之不疑。
房俊取过兜鍪戴在头上,走出帐篷、踩着积雪,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些人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无论多么危厄之局势都能反败为胜、转危为安,更何况事先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英公放心,我看人一向很准。”
“嗯。”
李勣点点头,略有感慨“论及文韬武略,你算是二代之中第一人,便是贞观勋臣之中也少有人及。可老夫最佩服你的,还是你识人用人之能,无论何等样人只需入你眼中,便能甄别真伪,至今而止,受你拔擢重用之人居然无一失误,简直不可思议。”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一代新人换旧人,权势也好、地位也罢,最终还是靠着志同道合之人将你抬起来,才能高高在上。当老一辈功勋逐渐落寞疏离权力中枢,又没有新人补充,自然渐渐式微。
而房俊之所以有今时今日之成就,除去他本身能力卓越之外,提拔了一大群文武兼备的后起之秀,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苏定方、裴行俭、薛仁贵、崔敦礼、刘仁轨正是这些人将房俊抬到了令他李勣都羡慕的“太尉”宝座。
说话间,两人来到延禧门前,门楼上的右领军卫兵卒颇为紧张,喊道“大帅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皇城英公、房太尉,莫让吾等为难才好”
李勣耷拉着脸不说话,房俊冷笑道“马上打开城门,否则后果自负”
一摆手,身后兵卒“呼啦”一声上前,各种火器、弓弩对准门楼,大有一声令下便即开战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