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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阿蝉(第2/2页)

    中衔珠,那珍珠在她额边一晃一晃,像一滴眼泪。

    她和裴照,时机总归是不对,勉强不来。但她戴上自己最喜欢的簪子,来见他这一面。

    二月的清晨,外面冷得很,小巷子里,裴照安静站在梅花树下,手扶着佩剑,穿着青袍,仰头看着落光了梅花的树。

    四年前,崔景煜和清澜在花信宴上结识的时候,也在这小巷子里见过几次面,都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还带着小柳儿和杨娘子,偷看过一次。见他们在树下站着仍然隔着一尺远,守礼得很,说的话也是无关紧要的那些咳嗽好了没有,明日天晴适合跑马,想要什么颜色的鸟羽毛。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但她也曾想过,自己会不会遇到一个人,他是高是矮,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会不会像崔景煜喜欢自家姐姐一样喜欢自己。

    直到遇到裴照,他已经超过她所有的期望。这样聪明,这样漂亮,站在树下的样子,漂亮得像一匹野马,她一来,他立刻察觉,回过头来对她笑。因为他在树下,落完花的梅树也像开满了花。

    多可惜。

    命运多会捉弄人。

    昨天她在马车里想着要嫁给他的时候,他大概在桃花林里走,因为她的“不嫁白身”而生气。等到今天他带着笑来了,她却又换了主意了。

    凌波站住了。

    她并不觉得很痛,那痛只是钝钝的,像心脏被一只手握住了,像牙疼的时候伸手去摇,一摇就痛,但你总忍不住。

    因为那痛一直在那里,从来不曾离开。

    当初清澜也是这样的吗她说她不后悔,但如果一直这样痛下去的话,谁不会后悔呢

    好在她是叶凌波,从来心狠,从来舍得。如果没有权,她就要很多钱,如果有很多权和钱,她就要她恨的人付出代价。

    而裴照是她无比清晰的道路上唯一的一个意外,像一棵开满花的树,极好,极漂亮,极温柔,想到他的时候那花香都似乎在鼻尖,让人心软。

    但终究是流水桃花,有始无终。

    “下雪了,小姐。”小柳儿忽然道。

    二月常有这样的雪,是倒春寒,当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来的时候,什么花也经不起这样的寒冷。

    凌波抬头看雪,而裴照在看她,他认出了她的表情。

    “叶小姐是来跟我告别的。”他平静地陈述道。他人生鲜少有不笑的时候,所以才这样难得,上勾的唇角,和弯弯的眼睛都落了下来,他站在雪里,周身气质像一柄出鞘的剑。

    崔景煜身上的气质也常是这样,像一柄愤怒的剑,要割伤每一个敢于靠近他的人。

    “裴照,为什么你们男的喜欢谁,就觉得谁是属于你的”凌波也平静问他。

    “因为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他这样回答她,看着她的眼神这样恳切“跟我走吧,凌波,你想要的东西,都会有的。”

    但去哪里呢这世上哪个地方没有人群的等级,没有地位的高低。哪里是世外桃源,不需要权势与财富哪里既能随心所欲又能保护自己的家人,不让四周虎视眈眈的目光打上门来

    现在固然很好,三年后呢五年呢

    何况她现在满心愤怒,做不了满心只有他的新娘。

    “我的小名叫阿蝉。”她忽然这样告诉裴照。

    “什么”

    “我家的女孩子,大名都从水,凌波,清澜,涟漪。小名都是鸟兽虫鱼,所以我叫阿蝉。”她这样问他“你的小名是什么呢”

    她要知道他的名字,因为是他的小名,所以那个字都会不一样,像那天她看诗书,看到裴照两个字在一行诗里,心都乱跳一下。

    她问他的小名,因为她不肯跟他走。这就是她的回答。

    裴照自嘲地笑了。

    “阿蝉不嫁白身,是吗”山洞里的那句话果然刺伤了他,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但这远远不够,她要权势,要财富,唯独不要他。崔景煜当日的痛苦,他如今知道了。所以他才垂下眼睛,道“我明白了。”

    雪一点点大,但两人都没有躲。凌波几乎是有点贪婪地看着他,像用目光一寸寸丈量他的脸,他的发丝沾了雪原来是这样,几乎可以想见他白头发的模样。到了他五十岁,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吗像是他的心都被自己撕裂了,像自己对他拥有无上的权力。像这山川万里,京城千家万户都对他没有意义,他只要她。

    如果他不这样看自己,自己的五十岁如何过呢。

    他说“我的小名叫作阿鹩,是一种鸟。”

    那天后来的事,凌波几乎都有些记不清了,她从来活得很用力,很清楚,但那天却过得有点糊涂,她记得裴照离开的背影,记得那天下了极大的雪,记得小柳儿打了伞来,担心地一直叫小姐,她却只是站在雪里,一句话不说。

    当然,她最后还是说了一句话的。

    她说“请戴大人上门来做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