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其实没太多共同话题，但起码在训练营时有点交情，也许喊不出名字，不过至少面善。民间观察者的训练很简单，免船费还有家庭补贴的民间志愿者却不然。要章希如评价的话，探索队的训练营的痛苦程度是大学新生军训的十倍，而承受痛苦的时间是二十四倍。训练营对于富家子女而言显然更加痛苦。除了第一天外，每天都是由章希如直接或间接叫醒所有学员──她起床刷牙洗面换制服，发现同房的三人都还在呼呼大睡，而离早餐时间只余半小时，于是逐个叫起来，最后只有与她同房的人准时在饭堂出现。于是在其他人的轮番哀求之后，到了第二天，被她叫起来的人又打电话叫其他房的学员起来。结果在接下来的一年多，二十四个学员准时起床成为了章希如的责任。

    只是，那二十三人虽然口中道谢连连，但是心中是否的确对她存有感激，章希如没有奢望。类似的经历自小学时期就多去了，那些算不上大富人家、只是小康之家的同学都从未平等看待她。她的成绩好，他们不会特别佩服；她的文具残旧，他们特别鄙夷。到了大学，当大家不再穿着一式一样的校服，她就遭受到更多白眼。她渐渐明白，她在家里有点钱的同龄人眼中，连当他们的点头之交都算勉强。

    训练营时攒下的交情到底有多少，如今时移势易后又还剩多少、剩在谁人那里，章希如甚至懒得去估计分析。她只当自己是个路人甲，看到街上有人扎堆，于是凑上前去八卦是甚么事。

    「嗨，Ivana！」

    说其他民间志愿者是富家子女，但他们的父母的身家与民间观察者们的身家绝对不在一个级别，顶多有一、二百万的流动资金。说白了，也就小康之家，但在章希如这样的草根眼中已经是富有了。她知道地星上更富有的人多去了，然而她的生活里接触不到，就对她没有实质意义，不，应该说对她而言只是神话。

    根据《富贝斯》富豪排行榜，全地星最富有的人是娲国邓家的家长，已蝉联榜首近二百年。邓家以地产起家，触角逐渐延伸到衣食住行的各种相关行业，长成一个寄生在普通民众上的庞然大物。有传闻邓家的祖先是大娲联邦前身娲民共和国早期那位邓姓领导人，不过也只是传闻。事实上，这个全地星最富有的邓家是在游离在外的美岛与被军阀割据的娲民共和国融合为大娲联邦后才在《富贝斯》富豪排行榜上现身并进入民众目光，其时公元2222年，也就是那位邓姓领导人公元1997年逝世后二百二十五年。

    当然，《富贝斯》富豪排行榜只是根据明面上的东西也就是上市公司的股价以及各大股东持有的股权计算。其他富豪的资产以及富豪的其他资产《富贝斯》一律视而不见，或者查不出来。

    也许有人手握无数上市公司的少量股份，也许有人不用做生意也可以收钱收到手软——谁知道呢？

    总之，此刻，章希如眼中的富家女、训练营时同营房的曾芝琳看见章希如走来，正满脸笑容地朝她招手。

    章希如挥挥手，回以社交微笑，「Chili。」

    曾芝琳原来不用洋名，只是民间志愿者来自不同国家，虽然娲文与恩文同样是国际语言，但大多数人都只擅长母语。他们都是大学毕业生，当然不会完全不懂娲文与恩文，只是程度难免有高低之分，不是人人都能够用娲国的普话准确念出「芝琳」。Chili就是「芝琳」被念歪的产物。

    当时曾芝琳不断纠正仍不果，章希如瞧如她一脸郁闷，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建议这个四川女孩索性用与「芝琳」的普话发音相近的Chili——「小辣椒」的恩文——做洋名，让其他人叫她Chili。Chili依然有人发音不准，不过曾芝琳觉得无所谓，只要不是她的真名被念得古古怪怪就行。

    「你可出现了！怎么之前哪里都见不到你？」曾芝琳一开口就是质问。

    章希如对于曾芝琳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已经习惯了——不过心中并不接受——微微一笑，「我去了健身房。」章希如明白，曾芝琳的「哪里都见不到你」多半只去过她的房间按过两下门铃。真要找她，用内部网络给她的手机——也就是腕上电话——发个信息不就行了？分毫不花，再吝啬的人都不会嫌贵。

    「健身房？训练了那么久、那么落力，还不够健康吗？」

    其他人没有插话。在他们眼中，章希如跟曾芝琳来自同一个国家，理应关系最好，曾芝琳这样问只是跟好友开玩笑。就算有人联想到章希如在训练营里是最勤奋的学员，听出曾芝琳语中的嘲讽，也不会多事为章希如出头。曾芝琳跟他们才是一个阶级的啊。阶级之间的矛盾，自然要站在同阶级的一方，这点无需是娲国人也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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